《人民公敌》剧照
正在进行的第四届乌镇戏剧节上,有多部改编自经典的剧作上演,如《赌徒》、《樱之园》、《堂吉诃德》、《李尔王》、《暴风雨》、《人民公敌》等。事实上,不论是乌镇戏剧节,还是演出市场上,每年都有经典剧目上演,也会引发各种争议。
戏剧经典在当今如何演绎?乌镇戏剧节上,多位戏剧大咖谈到了这个问题。戏剧不是文学的仆人,可以一个字不改,也可以只保留创意,关键要看再创作能不能满足现在的观众。
现象观察:有多少剧目改编自经典?
乌镇22台剧中有12台
今年乌镇戏剧节特邀演出单元由四大板块构成共22台剧目,其中两大板块共12台剧目都与经典戏剧有关。
在“当代新经典系列”中,德国当代戏剧大师弗兰克·卡斯多夫导演的代表作《赌徒》改编自俄罗斯文学巨匠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同名小说;中国著名戏剧导演、乌镇戏剧节艺术总监孟京辉的剧作《他有两把左轮手枪和黑白相间的眼睛》改编自意大利著名剧作家达里奥·福的代表作;当今波兰炙手可热的先锋戏剧导演扬·克拉塔带来了话剧《人民公敌》,它的剧作者是易卜生;立陶宛鬼才戏剧导演维达斯·巴勒提斯带来的是法国“存在主义”文学大师加缪的代表作《卡里古拉》;来自西班牙的人偶剧《堂吉诃德》,将塞万提斯长达82万字的小说浓缩在60分钟之内;中国青年戏剧导演王翀的《群鬼2.0》基于易卜生年的作品《群鬼》而成;日本实验戏剧《樱之园》的创意来自俄罗斯戏剧大师契诃夫的代表作《樱桃园》;中国青年戏剧导演陈明昊的年度新作《大鸡》的创意源自瑞士剧作家迪伦马特剧作《罗慕路斯大帝》。
而在“纪念莎翁系列”中,丹麦共和剧团与英国摇滚乐团虎百合带来了《哈姆莱特》,以21首全新创作歌曲推进故事发展;罗马尼亚的人偶剧《暴风雨》将人与偶放在双层舞台之中,探讨了痛苦、耐心、希望与失望;中国青年戏剧导演窦辉创作的《李尔王》,则以多重舞台视觉形式构建李尔的王国;中国香港爱丽丝剧场实验室带来的《哈姆莱特机器》,是德国当代剧作家海纳·穆勒的代表作,该剧以后现代的手法改写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
《暴风雨》剧照
观众有人退场有人大赞
如此多改编自经典的剧目在乌镇集中上演后,引发的反响不一。比如根据陀思妥耶夫斯基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在26天内写出的《赌徒》改编的话剧,有人中途退场,有人赞不绝口。
在乌镇戏剧节的特刊中,刊登了本届戏剧节艺术总监孟京辉年首次看到《赌徒》时的感受:《赌徒》就像一个旋转的舞台,将剧中人都转了出来。霓虹灯加上艳俗、粗鄙的背景,戈达尔式的情绪剪接,聒噪神经质的密集表演,让观众在精神层面上跟一群赌徒做了一个华丽臃肿又刺激冒险的梦。孟京辉说:“恐怕再没有人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更理解赌徒了,恐怕再没有人比卡斯多夫更能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了。”
著名演员李立群对《赌徒》也赞赏有加:“《赌徒》被改编成了剧本,改编的功力相当好。有些地方要狂笑到让你悲伤,但我们很难通过翻译的文字来了解,这中间的很多典故我们都不懂,因为有文化隔阂,就会造成一些损失。但是当看到他们那些流畅、精准而专业的台词,有些演员自顾自讲了很长一段不押韵跟贯口似的话,有个演员动不动就翻腾跳跃,中间出现故障字幕断了一会儿演员也能撑过去,这些在欧洲都应该获得掌声的,但在乌镇的反应不太一样。虽然有些看不懂,但你来我往,就会形成一种交流。”
剧评人史航的看法则完全不同:“我本来非常期待《赌徒》,但最期待的戏不一定能给你最大的震撼。它有很多的有效信息,讲述欧洲、俄罗斯的那些事,但我觉得就是一台话痨的狂欢。《赌徒》在一开始还没有吸引我的时候,就开始了自顾自地狂欢,让我不舒服,没有打动我。有人说,现在的文化中有一种轻微的受虐现象,痛感变成了快感。但是,观众有条件和权利得到更柔和的对待。你可以打我耳光,但不能用假肢打。”
不少观众和史航有同样的想法。“导演设计的用摄像机将舞台多个空间中发生的事现场直播到电影空间,但分钟,感觉看影像的部分就有2个小时,那块巨大的LED屏太刺眼了。”“看这个戏真的是来受虐的,坐那么久好辛苦,看得好残酷。”
不过,对于《樱之园》,大家的感觉却比较一致。李立群认为:“《樱之园》一开始就强调了自己的使命——保护环境。导演用吵架一般的台词和各种肢体动作来表现,三组动作同时在台上进行,那些动作看似即兴、无序、重复,其实都在强化自己的态度。而且导演因地制宜,撤掉了后面的幕布,将乌镇庭院里的一棵树变成了剧中的树,舞台景深也拓展了很多,应变能力非常好。”史航表示:“《樱之园》的闹是为了静,它很自信,改编得也很有道理。”
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李立群表示他当天下午看了《堂吉诃德》:“这个木偶剧我也很喜欢。但我感觉《堂吉诃德》最适合让人欣赏的是文字,很多表演都难以超越原著。经典难以超越,但并不是说别的艺术形式就不能对它进行改编。”
《樱之园》剧照
案例几则:汉化和简化
中国做外国经典的时候,需要汉化。史航表示:“上世纪30年代,洪深把王尔德《温德密尔夫人的扇子》改成《少奶奶的扇子》,一开始就要沟通、本土化。赖声川的《海鸥》也是如此,将契诃夫的剧改到了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这种汉化:一种是主观的有意思,是作品想给大家塑造的,但客观上会造成一些误读、一些有意无意的扭曲。”
中国青年戏剧导演王翀的《群鬼2.0》基于易卜生的作品《群鬼》而成,通过改变人物名字、称谓以及故事背景,把故事大胆而巧妙地移植到了新的文化语境中:在网络时代,人们通过自拍进行身份表达;在《群鬼2.0》里,人们通过自拍相互交流。
而将中国经典推向国外的时候,有时又需要进行简化。赖声川今年在旧金山做了歌剧《红楼梦》,如何将这个中国经典展示给美国人?赖声川在戏剧节上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这些庞大又高深的东西要让老外理解,首先要做大量简化,不要以为他们有多理解中国。剧本直接将角色砍到只剩七个,专注于故事和深度、佛家和道家思想,他们就可以接受。”据透露,歌剧《红楼梦》未来会在祖国大陆演出。
业内对话:如何重新解读戏剧经典
戏剧不是文学的仆人,导演不是文本的搬运工
戏剧经典的新解读引发热议。在乌镇戏剧节的“小镇对话”板块,《人民公敌》导演扬·克拉塔、《卡里古拉》导演维达斯·巴勒提斯、《大鸡》导演陈明昊就此话题各抒己见。
《人民公敌》是易卜生的剧作,但扬·克拉塔希望带来他自己的解读。“我们想探讨:有没有东西比真理或真相更重要呢?如果有,是什么?戏剧是写实的作品,但我的解读并不写实。我不随意下结论,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很多人一听到“卡里古拉”这个名字就会想到一个乱杀人的疯子。但导演维达斯·巴勒提斯的理解不一样,“我的卡里古拉不是历史人物,而是我的剧中人。他对不喜欢的人和事进行直接表达,这样的人就不能在正常的社会里存在。”
选择对经典进行改编,克拉塔表示:“戏剧的临时性比较强,但精神是长存的。很多人对戏剧最大的误解:戏剧是剧本的表达方式。很多人批评我们:你们在寻找新的方法,为什么不能按剧本作呢?但如果一模一样,就做广播剧好了,戏剧要有自己的解读,对几百年或几千年前的剧本,我们给他新的理解方式。戏剧是一个艺术的表达方式,他不是文学的仆人。”
巴勒提斯则认为:“青年导演应该更开放地找新的解读方式,甚至可以完全打破经典。我不是寻找新的形式,而是靠近原来作者的理解,帮我周围的人解读他。如果有人说莎士比亚没有幽默感,我觉得他没有理解莎士比亚。我会在内心跟已经不在人世的剧作家交流:你如果生活在今天,你会想什么?会做什么呢?”
在看《大鸡》的时候一些外国观众发现字幕跟台上的台词对不上。对此,导演陈明昊表示:“字幕肯定是出问题了,但也挺有意思。外国朋友看字幕跟表演对不上,但又觉得表演还挺好,这是一个巧合。在这个戏里面,演员在内容和身体上也是分离的,也不是同步的。”
直到现在,《大鸡》还没有一个剧本,导演陈明昊说:“我不是文本的搬运工,文本对我来说是个能量,如果它是一个蛋,我要给它孵出鸡来,再把这个鸡吃了,吃了以后我再使点劲下一个蛋,就是这样一个感觉。这个剧本是我跟演员讲的,我用我的表演来刺激演员。我不是导演,我是在演导演。”
让哈姆雷特骑着摩托车上台也是可以的,但要有理由
对于经典,有各种各样的演出方式。可以一个字不改、照搬原著去演,也可以只用原著中的两三句台词,比如《樱之园》,关键看效果。
巴勒提斯说:“如果对作品进行调整,我想要问你自己满意吗?如果满意,这就是最好的、最对的方式。所以效果是最重要的,而不是一个具体的方法,是一个选择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用今天的视野和方式去处理这些作品,表达我们自己的意思。如果一个戏剧年内一直在用,那它是个经典。但你的再创作满足不了现在的观众,不如自己写一个好了。”
作为波兰国家话剧院的院长,最近3年克拉塔开始管理剧院和其他艺术家的作品,“寻找旧的、老的剧本的新的解读方式。我们会有不同的处理方式。”
布莱希特曾说:有能力这样改,就有权利这样改。史航又加了一句,“有需要这样改,就有权利这样改。如果让哈姆雷特骑着摩托车上台也是可以的,但你要有理由。”
记者张素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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